宁静蛰伏中的炙热积蓄,如冰山下的火种。这是我对电影《凤凰》的初步印象。
这是一部带有黑白电影质感的荧幕作品,背景色调一律的灰黑、惨白,晦暗而沉重。随着电影主题曲《Crossing over》的节奏愈加清晰,电影拉开了帷幕。
这是一部能彻底让人静下心来的电影,安静,悲哀,但没有眼泪。干涩而冷僻,携泥带沙的气势,却是在暗中一步步紧逼。心只是无止境地堕下去,没有浮泛的渣滓。
故事的发生地在东北的一所监狱中。男女主角是同犯杀人案入狱的刘浪和周红。他们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下偶然邂逅,在封闭却是自然的周遭相互吸引。尽管两人有语言障碍和种族差异,大多数交流只能靠眼神、表情和肢体动作,但他们确确实实地相恋了。这种隐秘却真实的感情一直持续到二人生命的尽头,无论在时代动乱下的分离和意外迭生。最后,多年后相见的他们在冰湖相拥而亡。
如此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来源于民间真实事例的改编,因有着可参考的故事原型,故事的逻辑结构更加真实可信,使故事氛围带给观众厚重久远的年代气息,从而使我们抛开当下,完全进入电影想要展现的残酷与温情并存的情境。可是如果单单从“爱情故事”的定义来理解这部电影,难免会失之狭隘。电影更大的主题藏在爱情的故事线索之后,指向一种更深刻的对人性的解放和救赎。
《凤凰》的开场即是刘浪因为将调戏妇女的男子打死而被判入狱,然后结识同样含冤的女犯周红。他们初见面时,周红正在被指派在台上为所有犯人朗读自己的《自检书》。“鄙人自治死亦难赎罪,因为鄙人之罪,罄竹难书。”
刘浪的一段大笑打断了她的发言。他豁落地站起身来,正色道:“她胡说八道。”
他们也许就在那个节点上结成了一派少数和孤立的联盟,逆流地抵抗着洪水一般的大军。主流的旗帜上宣判着他们的罪行,将他们定义为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们挣扎在赎罪与背弃的漩涡中,茫然不知所措。但因为有了彼此,他们在平淡乏味的监狱生活中觉察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希望。他们的编号“407”和“309”被牢牢地拴在一起。他们,有着生死之约。
他一直是不认命的。他坚信自己是为维护正义而走进监狱,他愤恨社会的不公,不止一次谋划着出逃的计划。她是因为不堪忍受丈夫无止境的家暴,在丈夫拿着一把菜刀冲上去的时候最终选择反抗。但因此她背负上了永远的杀人罪行。在狱中,她从墙头一跃而下,将肚子里的遗腹子摔下。她不要携带着污垢的血肉生存。她要干干净净的。
她同他折小船儿,放其在水中漂流。
“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和我们伤害过的人都跟着小船,去寻找幸福。”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依旧选择善良,原谅和宽容一切。
电影中设计了一场二人共陷天坑的戏剧性情节。在远离人群的昏暗潮湿的天坑洞穴里,在毕剥作响的火堆边,他们真正远离了人群,也仿佛离自身的人性更近了一步。他们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他们把身上炽烈燃烧的火种毫无保留地献给对方。解放肉体的同时,更深地趋近灵魂的自由。
他为她唱了凤求凰小调。老人们常说,鸡蛇相配叫凤凰,他们是凤求凰。这仿佛给他们的爱情以新的寓意。凤凰,浴火重生,虽死犹生。
他们本可以从无人能寻的天坑逃走,获得自由,但她却要求与他一起回到监狱。“等我们都把身上的罪都赎清。”她说。她还坚持着自己有罪,并为此而困顿。
“赎罪”是电影中出现的高频词汇,它具有一种讽刺性的意义,值得深究。
电影中与刘浪和周红互为映衬的一个重要人物是老良头。他和一个同乡在外地谋事,同乡遇难而死,他将同乡背回几十里外的故乡,为的是让他家里人再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却因此被判处杀害同乡的罪。他入狱后时时向当地长官申诉,但都无济于事,无论当局换了多少次,政府倒了多少次台,他都无处伸张正义。
人最初是懂得争取自己的权益的,但当一次次的被否定,被怀疑之后,这种意愿也渐渐被麻痹直至消解了。所以当最后解放军接管了监狱,了解了老良头被冤枉的实情,向他核实时,他竟摇晃着芦花般花白的头颅说:“人是我杀的,我都关在监狱里这么多年了,还能不是我?别再查下去了。我认罪。”不知他是彻底麻木了还是已经被多年牢狱生活折磨得神志不清,总之,他认命了,反正他也为此事赔上了一辈子。他说自己是“天命”,只能听天由命。
电影渗透的所谓“赎罪”的概念,其实是赎回自身本真的灵魂,是对命运的突围,赎回那些属于人类尊严的思想。
岁月辗转,时代变迁,他们各自在生活中漂泊。最后相遇的两人,于冰湖殉情,用肉体的幻灭赢得精神的永恒。这是他们爱情最完美的终结点,他们无须面对往事的残酷,而只有相互拥有。
电影的最后运用了一种剪影式的效果,模糊的呈现中,少女观看街头清廷的剪辫,时而掩口轻笑。那是他们,也许已是前世。这种形式与电影开头首尾呼应,有一种蒙尘的久远。
我们都在以身外身,做梦中梦。一种荒诞,恰巧检验了真质。对精神的救赎也许不能换来肉体长存,但足以唤醒沉睡在黑暗中的灵魂。这也许就是这场时代旧梦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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