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剧作家六六：非典型性编剧的焦虑与温情

飞机晚上八点半落地，9点抵达酒店。

9点十分，电话那头的六六声音疲惫而温柔。等到采访结束，六六开心地对记者说，马上就要和朋友一起出门去吃羊肉泡馍，“这还是我第一次到西安”，声音中透着小女孩般的欣喜雀跃。

六六，原名张辛。2005年，描写婆媳关系的小说《双面胶》使她一举成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蜗居》《心术》《宝贝》《女不强大天不容》 （以下简称《女强》），六六就这么一路写过来了。

在貌似稀松平常的“一地鸡毛”中，她的笔就像扎进焦灼生活的一根针，有一针见血的痛，有治病救人的心。

在六六看来，如果不做编剧，自己肯定会是个好医生。在经历过《女强》创作的起起落落后，六六一度想弃文从医，“我现在扎得一手好针，有好多病人拥趸。反正有没有我，电视电影行业都会红火”。她对出品方耀客传媒创始人吕超说，不想写戏了，心太累。

剧集几经删减调整，首次兼任制片人和编剧的六六心里有些焦急和懊恼。“现实题材，不是好写的对象。”六六在微博里写道。“我无数次想过，写个穿越吧！写个无厘头吧！写个历史剧吧！最终，我还是回到现实题材上。”

这次，六六把目光聚焦在传统媒体行业于时代洪流中的变革上。

新剧《女不强大天不容》中，海清饰演的都市报社记者郑雨晴人近中年，一心只想着提前过半退休的日子照顾女儿，没想到报社突发状况，她临危受命被任命为主编。面对时代巨变与重重危机，郑雨晴也在试错与摸索中完成了蜕变。

“变革”是这部剧的主题。在六六看来，《女强》是一部描写在社会的不断变化中人内心的恐慌以及如何面对这种恐慌的剧。

而剧中女主角郑雨晴的故事其实就是在变化的过程中，一个女性如何调适自己的社会节奏，让自己不断学习成长，最终成为能够引领潮流的弄潮儿的故事。

电梯人生

“这个社会只仰慕强者。”六六说，你除了自我挣扎着往上走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说这句话的六六语气是一贯的平静温和。尽管被很多不了解她的人贴上了“强势”的标签，六六却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在我老公眼里，我应该是强势的反面，虽然我没问过他” 。说到这儿，她哈哈笑着，笑声明快而爽朗。

就剧名来说，新剧《女不强大天不容》七个字着实有些特别，甚至隐隐有种“宁折不弯”的傲气在其中。但在六六看来，这七个字没有一点夸张，正是现代女性生存状况最直接的映照。

“对于女性来说，现在社会选择范围和选择能力的高低全靠自己的能力强与弱 。”她坦言自己是女强主义者，而不是女权主义者。“女权讲的是男女地位的平等，我们基本已经达到了，而女强则是女性的自我实现。”

在她看来，所谓“强”并不是世俗观念里的成功。“成功是什么？有名吗？有钱吗？对我而言，我所有的成功就只能集中在一点，我这一生过的每一天，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和我想要的。”

关于“强”的定义，六六说《道德经》中早就说得很清楚了，“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处处与人争一头，是要强，是虚张声势，“真正的强大是我不需要与你争执，我不需要与你对抗，顺势而为，无论是之前和之后都不会心里面觉得悲伤，这个才是强的定义” 。

“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等电梯？”六六问。

有人在电梯门前挤成“一窝蜂”，有人一个挨一个，按次序上去。对于挤成一堆的那部分人来说，离电梯门越近似乎机会就越大。

“你知道总是有这样的人，希望不是通过努力的方式，而是走捷径、抄小道，获得名和利的成功。”

“但你知道，上天是公平的，你不是从正道上得来的这些不属于你的。人家说，厚德载物，你的德行承载不起你想要的生活的时候，就好像建筑没有基地一样，它一定会坍塌的。”

剥笋壳

在《女强》的一场见面会上，六六问现场观众感到焦虑的有多少。很多人都举起了手。六六也焦虑过，在《女强》要调档删减的时候。

“每个人总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总是把自己的痛呈现出来，这是多强大的心理才能承受得住啊。”六六把这个过程形容成“剥笋壳”，“是明心见性的过程”。

买菜、挤公交、坐地铁，六六没觉得自己在“接地气”。她就像人群中那个最平凡普通的邻家大姐，一样会在菜场里讨价还价，在公交地铁里会被偶尔的韭菜盒子味儿包围着。

“你看到过很多人看生活，他是俯视的、高高在上的，有一种脱离感。”六六说，“我认为真真正正的写生活，一定要屁股和生活坐在一起。你不能够脱离老百姓的生活。该坐地铁做地铁，该吃小摊吃小摊” 。

在《女强》中，除了闺蜜朋友的故事，六六甚至把父母的趣事也写了进去。面对总是被健康保健产品忽悠还振振有词的婆婆，六六觉得既生气又好笑。

“现在有个新概念，认为人过了70岁以后就应该有子女监护权。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推广，不过我是这样想的，那些传销者从我们家赚走的钱，我一定要通过戏给它赚回来。”

六六写现代戏，写现实生活中每天都在推进的事情。

“它就是我故事的题材。每个家庭的痛点，包括男女成长、夫妻成长的不匹配性，包括婚姻持久了以后的疲惫以及外界诱惑对家庭的影响。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们现在社会正在面临的，时时刻刻在发生的故事。那我就把它表达出来成为作品展现。”

自己的故事、身边人的故事、看到的故事，六六说自己在做的就是白描，像记账一样，把一个故事、一个人的成长乃至一个社会的变迁忠实地记录下来。对她来说，难的不是怎么写，而是不写什么。

在中国社会转型的变革中，六六说自己看见人生百态，“有竭尽所能编故事诳钱的，有生怕错过一夜暴富的，有挣了钱就想着怎么安全脱身的，但我更看见一批身负重任和使命，当仁不让的壮士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士子” 。

在焦虑而浮躁的社会中，有挤近电梯门的投机者，也有当仁不让的壮士。六六说真正的强大是求仁得仁，这个仁是仁心仁术、更是仁义礼智信，而六六的选择是“当仁不让”。